一个破写文的

【原创】福华/一束黄玫瑰(A bunch of yellow roses)

 


【我去外面耍完回来了】


【这次是8000左右的大饼】


【双方中一方生病的梗】
















   华生气喘吁吁地把黄玫瑰的植株从一辆花店的配送小卡上卸下来,他只穿了件薄毛衣,驼色线绒衫被玫瑰淡黄色的皮刺挂得有点脱线。


  “你真的,不打算来帮忙吗?”


 


  华生努力从一满怀黄玫瑰中探出头来,无奈地看向倚着花园栅栏围墙的人。


 


  夏洛克一身深灰丝质睡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领口几乎拉到肋骨处,乱糟糟的棕色卷毛透露着昨晚不太好的睡眠质量。


 


  “你为什么要花费时间和金钱去照顾一堆没有感情的蔷薇科落叶灌木?并且还占用了伦敦市中心一块宝贵的空地,简直就是无用之举。”


 


  “夏洛克,这儿,是我们的花园!专门给鲜花腾出来的地方!你明白吗?”


 


  “那只是傲慢自大的人类建立的所谓驯化场罢了,实质上不仅破坏了生态循环还造成了生物物种的性态弱化。”


 


  夏洛克决定终止和他笨蛋男友的无聊对话。


 


  他从门口红色的木质信箱中取出一沓委托信,提着小提琴的琴弓回房子里去了。


 


  华生头疼地把一大捆黄玫瑰扔在鹅卵石小路上,看了看刚下过雨还润润的土地,这可是件大工程。


 


  华生双手叉腰,活活被气笑了。


 


  夏洛克回到二楼的卧室,伦敦早晨还是有些模糊,带着种湿漉漉的毛玻璃质感,冷冷清清的空气从没关紧的窗缝中探出头脑,将布艺窗帘悄悄掀开一角,透出楼下的景象。他赤足踩在藏蓝色地毯上,随手紧了下睡袍的腰带,把手中的信件扔在窗户旁的木质高脚茶几上。


 


  夏洛克转身从冰箱里给自己取了一碟姜汁饼干,就着杯冷茶在窗边坐下。


 


  他这两天都这样在楼上注视他的伴侣在楼下忙活得不亦乐乎,只不过他那笨拙的男友似乎从未发觉。


 


  他看到华生给自己套上园艺工作的手套,戴完才发现手套的指根部位过于宽大,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长着蹼脚的鸭子。又听到华生低低地说了句脏话,忍不住闷声笑起来。


 


  熟不知他偷看男友还笑的一塌糊涂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太聪明。


 


  夏洛克边看边吃完一块姜汁饼干,他突然想起刚刚拿回来的委托信,就随手捞了一封拆开。


 


  “少了一只脚的自行车手……”


 


  “失踪的副校长……”


 


  “让我看看这个……哦,我之前见过……”


 


  夏洛克十指纷飞,飞快的浏览信件,实则在内心吐槽这种落后而低效的信息传递方式,唯一的好处就是上次给华生的那封信让那家伙一晚上都很热情。


 


  夏洛克又忍不住回忆里那个美妙的夜晚,华生紧绷的大腿和汗湿的鬓角让他着迷,坐在窗边的男人唇角不自觉的上扬,不自觉地摩挲信纸的边角。


 


  “这封……”


 


  夏洛克微微蹙眉,发现这封给他感觉不同的信件,他修长的手指捏住边角,准备拆开一探究竟——


 


  “夏洛克!”


 


  楼下的华生大声喊到。


 


  “下来帮忙!”


 


  夏洛克只得放下手中未拆的信件,从藤椅上起身,决定下楼帮帮自己那个可怜兮兮的男友。


 


  “怎么了,华生,你找到你丢失的小脑了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华生从一堆园艺工具中跨步出来,选择性地忽视夏洛克的嘲讽。


 


  “你得把这个地方挖成十方的格子坑……别问我为什么不自己干,问问昨天晚上的你吧,我得回去补个觉……”


 


  夏洛克闻言对华生做出一个妥协的手势。


 


  “没问题,华生医生。”


 


  华生却突然因为这句话显出一瞬的失神,随即神色又恢复正常,转身回到了别墅里。


 


  清晨的空气把华生的睡衣捂得有些潮湿, 冷意几乎要钻到他的肺里,把血液冻成冰碴,他走进卧室打算换一件再睡,无意间瞥见了亮着灯半开的冰箱门。


 


  华生顿了一顿,想到可能是夏洛克去取里面的姜汁饼干了,环顾四周,果然在飘窗旁看见一碟零零散散的棕红小饼。


 


  华生走过去,打算把它重新塞回冰箱,却带起了碟子下端轻飘飘的一封信。


 


  华生目光微动,带着银戒的手将信慢慢地翻了过来,上面赫然写着——


 


  “约翰·华生收”


 


  华生瞳孔微缩,明白这里面是什么了。


 


  他甚至都没有打开它的想法,华生拎着那封信转身走进了夏洛克的“实验室”,熟练的打开酒精喷灯,目光沉静,把那封白色信件烧的一干二净。


 


  马桶的抽水哗哗作响,带着黑色的灰烬和黑色的秘密,消失在视野,却在人心头压上又一层乌云。


 


  华生沉默着返回卧室,换上睡衣,在他和夏洛克的大床上沉沉地睡去,昏黄壁灯在他身上铺上一层轻纱。


 


  梦中有蝴蝶从他身体里飞出去,扑棱着翅膀停在窗外的黄玫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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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一周之前。


 


 


  医院是华生在熟悉不过的地方了,身着蓝色的手术服的医生匆匆地行走在白色走廊间,空气中充斥着消毒水的气息,绿色的红色的灯将生命的长度残忍切割,灼目的手术台灯光宛如冰冷的太阳,人在这里被保鲜冷藏,或被解剖埋葬,每个病房里都是不同的悲剧喜剧。


 


  这里冰冷,充满理性与怜悯。


 


  简直就是上帝在人间开的天堂连锁店。


 


  华生坐在等待室里,身边还放着纸袋装的新鲜水果,最下面还躺着一盒姜汁饼干。他在回新家的路上被一通电话叫回医院,他的医师说他的体检报告出了点问题。


 


  他在匆匆而沉默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无措,在一个孕妇进来时还让了座。


 


  “约翰·华生——”


 


  “是,我在!”


 


  华生拎起包裹,挥手向医生示意。


 


  医生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跟我来。”


 


  华生在原地蹭了蹭裤缝,小跑两步跟了上去。


 


  他们绕过人群,很快就到了诊室门口,华生看了一眼铜黄色的门牌,是他日常体检时负责的医师。


 


  就诊室白色的门被华生顺手关上,他在拧下把手之前向外看了一眼。


 


  正对着他的是前台大理石桌面上的一瓶黄玫瑰,开的正是娇艳。


 


  华生阖上白门。


 


  变故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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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医生,我很抱歉,但是……”


 


  女医师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你有没有听说过MND*(肌萎缩侧索硬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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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一身格子衫,抱着满当当的纸袋从医院走出来。他没直接打车回家,而是掏出电话给夏洛克发了个短信,告诉他晚点回去。


 


  这个男人在街边的公园随便找了个长椅坐下。


 


  街上的人很多,头发染的乱七八糟的情侣在对面法式餐厅的橱窗里接吻,老人慢悠悠地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遛狗,车辆如流水,里面坐着流水般的人,慢悠悠地浪费人生。


 


  华生扭过身子,把手伸进他带了一路的纸袋里,费劲地从最底下把给夏洛克的姜汁饼干抽了出来,他拆了包装,就把饼干盒放在腿上随便地吃。


 


  这家口味真够差劲的,要是真塞给了夏洛克不知道要被怎么数落。


 


  华生安静地吃着,就像一个喜欢姜汁饼干和公园的普通的英国男人。


 


  女人老人小孩青年从华生面前匆匆而过,没人注意到他,没人停下来和他说一句话。


 


  等到华生伸手再去盒子里掏一块姜汁饼干时,他发现这一整盒都被他吃完了。


 


  法式餐厅橱窗的嬉皮士情侣有些好奇地看着对面公园长椅上坐着的那个男人,不明白他为什么哭的那么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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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夜是很多人喜欢的环节,情欲在这里滋生,羞人的话可以在夜色的遮掩下被咀嚼着吐到情人的耳畔,潮湿阴暗的心绪藤蔓般疯狂生长,谎言被淋上金黄的蜜汁,秘密被放在货架上任意兜售。


 


  华生也喜欢这样的黑夜,他和爱人在暖融融的床笫间接一个黏糊糊的吻,他们相互抚摸,说着不容旁人听去的情话,他们淋漓尽致地做爱,在彼此的臂弯里沉沉睡去。


 


  千万思绪在眼前浮动,交织成五颜六色的光线,蛛网般把华生死死笼住。


 


  和夏洛克一起肆意度过的无数个星辰纵横的滚烫夜晚,如今却让他恐惧与退缩。一切美好的现在都像是被绑上了倒计时炸弹,数字流尽时就被上帝尽数收回。


 


  回忆越甜蜜,未来越贫瘠。


 


  身边是爱人平稳温热的呼吸,被褥传来的淡淡体温本该令人心安,华生却泪湿了鬓角。


 


  晚安,夏洛克。


 


  他在心里悄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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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夏洛克,早餐要冷掉了!”


 


  华生从厨房中探出头,大声地喊叫卧室里的男人,试图用音量把人叫醒。


 


  “我在起床!闭嘴!华生!”


 


  华生身着围裙,掂着餐盘闯进卧室,


 


  “这就是你的‘正在起床’?你根本动都没动!”


 


  华生扶额,深吐一口气,然后三两步上前,把夏洛克的被单一把扯掉。


 


  整串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夏洛克毫不在意的在华生面前全裸,甚至还自愿把被单扯开一点以让华生看的更清楚点。


 


  “想看我身体的话为什么不直说呢?”


 


   夏洛克皱眉问道,吊儿郎当的样子和报纸上赫赫有名的大侦探判若两人。


 


  “你个混球,夏洛克,管你吃不吃早饭,我要出门了!”


 


华生把盛着三明治的碟子扔在床头柜,脱掉挂在脖子上的围裙,并将它狠狠地摔在了夏洛克身上。


 


  “这算什么……围裙情趣?”


 


   回应他的是华生临走前冲他比的中指。


 


  夏洛克揉了揉乱糟糟的卷发,抓起热乎乎的三明治咬了一口,里面流浆的草莓酱让他想起华生高潮的样子,顿时口腔都痒了起来。


 


  夏洛克脸上挂着笑意,穿好睡衣站起来,随手把卧室的窗帘拉开。


 


  正巧看到华生坐上一辆出租车,夏洛克左手捏住三明治,用腾出来的右手在带着水汽的落地窗上花了一个桃心。


 


  把华生的身影圈在里面。


 


  夏洛克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抵在窗户上的右手上套着一只银戒。


 


  直到华生坐的出租车离开视线,夏洛克才挪开视线,在窗边的藤椅上坐下。


 


  桌上还摊着几天前他收回来的信件,夏洛克翻了翻,却发现少了一封。


 


  那封给他感觉很奇怪的信。


 


  夏洛克演绎了几秒,立刻就分析出了拿走信的人是谁。


 


  华生。


 


  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洛克身体后仰,靠在了椅背上,他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再次看向了窗外。


 


  只剩下陌生的行人和车辆在游走,窗下刚栽好的黄玫瑰静静地开着。


 


  他的小男友有个小秘密。


 


  夏洛克有些不爽地用舌尖顶了顶上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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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觉得自己最近的脱力越来越严重了,他甚至在今天午饭的时候没能握住刀叉,当他慌乱的离开餐桌借口说去洗手间的时候,夏洛克带着怀疑的目光格外刺痛他。


 


  华生医生至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的恋人这个噩耗。 但他深刻的明白这无疑是在透支恋人对他的信任。


 


  华生靠着墙滑坐在卫生间的地上,看着地板的缝隙发愣,力如太对他的作用不大,他甚至尝试了过量的抗氧化剂和肌酸,但都无法阻止他的感官逐渐迟钝硬化。


 


  隐瞒简直是他所做的最糟糕的选择,但这个选择却给他一种一切依旧的错觉,华生贪恋这种令人沦陷的错觉,比如他可以一直注视清晨时夏洛克安静的睡脸,比如他可以一直和夏洛克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写博客,比如他们可以在今后每一个夜晚里接吻,在每一个黄昏轻轻诉说情话。


 


  华生觉得自己就像只有那三根瘦瘦火柴的小女孩,在转瞬即逝的梦境中欺骗自己。


 


  甜蜜的奶油粉饰的腐烂果实,鲜活的红肉剖开尽是蠕动的蝇蛆,说出情话的舌根下是恶臭的谎言,饱满的肌肉包裹着衰竭的内脏,黄玫瑰在明日的晨光中绽放,植根于不堪一击的现实。


 


  时不时的脱力和夏洛克探究的目光会像针刺一样提醒他——


 


  约翰·华生,你是将死之人。


 


  华生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中间,卫生间里寂静无声。


 


  只有地上啪嗒啪嗒多出一片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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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克也对华生闭口不谈的秘密感到恼火。他克制住想要调查华生的欲望,因为华生教会他给予恋人以尊重与空间。


 


  但华生近期频繁的外出又令他格外不安。


 


  每当他试图询问,华生的回答总和他观察到的迹象有所不符。


 


  傍晚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沉,几颗繁星已经稀稀拉拉地缀饰在天上,优美如丝绒的夕阳拉的长长,仿佛情人暧昧而依恋的吻。


 


  夏洛克现在飘窗前注视着在下面修剪花草的恋人,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和华生也许应该找个时间好好谈一谈。


 


  昏暗的卧室闪着一点忽明忽暗的猩红。


 


  夏洛克掐灭了手中未曾吸过一口的烟,转身离去。


 


  他身后的玻璃窗映出一片盛放的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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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克终究是没能等来和华生谈一谈的机会。


 


  他的恋人失踪了。


 


  夏洛克在华生本该回来的时间没能等到那个推门而入的人。


 


  桌上的牛排已经凉了,两排看起来蠢兮兮的白色蜡烛积了一层厚厚的烛泪。两束明显是从院里采的黄玫瑰被刻意摆在桌上,夏洛克还专门Google了它的花语,完美的契合主题——为爱道歉。


 


  夏洛克像个吸血鬼伯爵一样穿着僵硬的西装,希望可以通过这个网友告诉他的“求和妙计”来使他和华生的关系和好如初。


 


  可网友却没告诉他只有一个人的晚餐该怎么使和好仪式进行。


 


  夏洛克捏了捏放在膝盖上汗湿的手,垂下了眼帘,他的嘴唇动了动,却没人能听清他说了什么。


 


  我很抱歉,华生。


 


  他说。


 


  但能不能告诉我做错了什么。


 


  夏洛克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离开了餐桌,烛光将他一个人的身影拉得长长。


 


  这个高大的男人在此刻显得格外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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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在医院进行肌力测试时目睹了一个渐冻症患者死亡的全过程。


 


  鲜活的生命在疾病面前脆弱的仿佛易碎的瓷器。


 


  从呼吸衰竭到心脏停止,就只需要那短短的几秒钟。


 


  死亡简单的就像用铅笔画出一条长线。


 


  华生失神地坐在医院的排椅上,手里还捏着医生开给他的药物。


 


  他知道治疗这种疾病需要花费很多金钱,也确信未来要面临的困难要比现在多很多。


 


  但他的恋人却那样年轻而美好。


 


  直到刚才他才明白,隐瞒并不是对恋人最大的残忍,要让夏洛克目睹他逐渐失去力气,无法吞咽,无法控制排泄,无法言语,最后呼吸衰竭而死去的过程,才是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步步凌迟。


 


  所以他选择逃离,在他以狼狈的姿态出现在夏洛克面前之前,远远地离开。


 


  他脚步匆匆,像一只迷了路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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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洛克发了疯一样地寻找华生。


 


  他在雷斯垂德的办公室歇斯底里地大喊,动用他全部的流浪汉关系网,甚至找到了麦考夫,把枪对准了他亲哥哥的脑门。


 


  “十分钟以后我会给你一份华生的消费清单,现在,立刻,把枪放下。”


 


  麦考夫一身高定西装坐在办公室的沙发里,面无表情地对他的弟弟说。


 


  夏洛克纹丝未动。


 


  “我以我的工作起誓,约翰·华生的失踪与我无关。”


 


  夏洛克这才把枪塞回后腰,站在桌前沉着脸一语不发。


 


  麦考夫两分钟就收到了一份长长的传真,浏览片刻后皱了皱眉头。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嘶哑地开口,


 


  “夏洛克,也许你该看看这个……”


 


  夏洛克从麦考夫手中粗暴地抽回那几页信息,入眼的几个名词让他顿时怔在原地。


 


  “Rilutek,CoQ10…这些都是治疗MND的典型药物,不管发生了什么,弟弟,你的华生医生现在可能不太好。”


 


  夏洛克回想起近一个月来华生奇怪的表现,做园艺时笨拙的动作,吃饭时突然摔下餐具离席,经常被喝水呛到,厨房里被打翻的调料盒……细节如此鲜明,简直是一帧一帧地在他面前播放,每一帧都在告诉他答案,可他就像是一个瞎子,自私地把这一切归结于华生对这段感情的厌倦。


 


  天知道华生在因为身体逐渐失去控制而恐惧时,他在哪儿,他又在做些什么。


 


  夏洛克死死地看着那几页薄薄的纸。


 


  他几乎可以从那字里行间看出他深爱之人的无助与恐慌。


 


  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传真机嗡嗡作响,麦考夫和夏洛克同时转头看向那张缓缓被吐出的白纸。


 


  麦考夫转过椅子,立刻把那张还温热的纸张抽了出来。扫了两眼,就把它扔到了夏洛克面前,


 


  “汉普郡,去吧弟弟,找到他。”


 


  他的亲弟弟本来只对那些奇诡怪异的案件感兴趣,现在好不容易多了一个真心相许的人,让他流露出些正常人的喜怒哀乐,没想到却迎来这样的噩耗。


 


  麦考夫看着夏洛克匆匆离去的背影,默默地为华生祈祷了一句。


 


  祝你好运,华生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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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在老家温彻斯特找了一家旅馆,意外的干净,只是头顶的吊灯坏了,木地板有些发霉,但从窗外可以看到对面橄榄球俱乐部宽阔的草坪。街区内不少格调清雅的酒吧,酒调的有些糟糕。伊钦河就在他旅馆的两个街区外,河心公园是他消磨时光的主要去处。


 


  今天他在公园里闲逛的时候突然不受控制地摔了一跤,周边玩耍的小孩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摔倒的大人,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华生笑着朝孩子们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当他发现自己的小腿居然不听使唤的时候,华生干脆就席地坐下,靠着过道旁的垃圾桶等着身体恢复一点力气。


 


  公园里花开的很好,地上一簇簇小雏菊探头探脑,华生想到自己在院里栽的黄玫瑰,也不知道开的怎么样了。他又想到照顾他玫瑰的夏洛克,他可能还在床上没起床,或者是在到处找他。他还想起来冰箱里也许已经坏掉的姜汁饼干,还有他扔在厨房没洗的盘子。


 


你看,你想起的不只是一件事,你会想起一个人,一段生活,一场过往。你愈发掩饰它就愈发清晰,像是被烙在脑子里,滋滋作响。


 


你把过往不断重放,就像积极地吮吸流血的伤口,撕咬薄薄的结痂,永远无法痊愈*。


 


  华生感觉小腿有了些力气,就起身离开了公园,他徒步回到旅馆,打电话要了一份通心粉,就继续坐在床上发呆。


 


  他甚至有些希望这病能来的快些,这样被人慢慢收紧绞索的感觉才是MND最令人绝望的地方,你只能看着自己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它融化你的神经,使你的躯体变成一堆蜡*。最后变成一个灵魂鲜活而肉体冻结的废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停止呼吸。


 


  门铃突然响起,华生从愣怔中惊醒。


 


  他的通心粉到了。


 


  华生撑着想从床上起身,小腿却再次失去反应,他直挺挺地摔了下去,床头柜尖锐桌角将他的额头划出一道口子,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华生被血液糊了眼睛,他躺在地上,晃进视野里的是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地板的凉意渗入心腹。


 


  这该死的MND。


 


  华生在昏过去之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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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医生再醒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入眼即是医院刺目的吊灯,打着光圈仿佛在召唤他加入天堂的行列,耳边都荡着天使合唱团吹的风琴声。


 


  他躺在顶级病房里,插着鼻饲管,头上包着纱布,伤口还隐隐作痛,而床边趴伏着一个熟悉的人。


 


  夏洛克。


 


  怎么这么瘦?


 


  这是华生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我怎么在这儿?


 


  这是华生想到的第二个问题。


 


  他想翻身下床,却发现自己已经无法移动大腿了,华生干脆就瘫在床上看着他的爱人。


 


  他苍白的面庞埋在一蓬乱卷发里,像一只棕色毛发的大狗伏在他床前。黑色的大衣估计有几天没换过了,皱巴巴的挂在他身上。右手从空空的袖口伸出来,骨节分明,淡青色的血管在皮肤下蜿蜒,他连指尖都泛着好看的颜色*。


 


  华生想伸手摸摸他,却没能把胳膊抬起来。


 


  于是他只是动了动手指。


 


  这个男人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却连触碰他都做不到。


 


  华生把头扭到了一边,笑着哭出了声。


 


  你看我这算什么样子呢?


 


  夏洛克被华生的动作惊动,看到华生清醒过来,他立刻起身按了呼叫铃。


 


  他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默默流泪的华生,有些呼吸不稳地开口,


 


  “华生……”


 


  华生止住了声音,依然没有扭头。


 


  夏洛克俯身轻轻拥住床上的爱人。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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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生在夏洛克的劝说下开始积极接受治疗。


 


  他不停地吃药,训练迟钝的神经,试图延缓病症的进一步恶化。


 


  只是MND的病情不可逆转。


 


  华生坐在轮椅上和夏洛克在医院的花园散步聊天时,他突然变得口齿不清,语言含糊起来。


 


  华生意识到这是病情加重的迹象。


 


  所以他笑了笑,干脆安静的听夏洛克在他身边絮语。


 


  花园里阳光明媚,要多晴朗有多晴朗,是伦敦市里罕见的好天,爱人就在身边,跟他说着有的没的,仿佛人生的时间轴都被拉长,只为在这一刻多停留那千分之几秒。


 


  谁不想用松脂将这一瞬间封存起来,做成美丽的琥珀,放在记忆的匣子里永久珍存。


 


  华生用力地享受这样的时光,仿佛以后都不会再有。


 


  夏洛克假装没有意识到华生突然的沉默,他继续漫无 边际地聊着。


 


  只是在华生背后红了眼眶。


 


  这样好的光景,谁都不愿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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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将至,对面街上的烘焙店把面包摆在了店外,砂糖的香气一直飘到街对面。路上零零散散开始有了行人,手中或捏着一杯热乎乎的甜牛奶。


  夏洛克把家里的窗帘拉开,清晨的光懒懒散散地打进来,在华生的腿上印出浅浅的纹路。


 


  他们已经搬回家一周了。


 


  夏洛克俯身,在恋人额上烙下一枚轻吻。


 


  “我下去浇花,你和我一起去楼下,好吗?”


 


  华生轻轻地眨了一眨眼,意思是好的。


 


  夏洛克绽放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把华生从床上抱了起来,小心地放在一旁的轮椅中。


 


  他们咚咚地下了楼,夏洛克把华生推到花圃旁边,在他身上盖了一张羊绒小毯。


 


  他们的黄玫瑰开的旺盛,没有一种花能比它开的更快乐,鲜黄的瓣片拥簇着,在水枪的喷射下沾上晶莹的水珠。晨光在绿叶上跳跃,折射出细钻般的光点,宛如阳光下的星辰。


 


  夏洛克浅灰的睡衣被水珠晕成深色,但他毫不在意,熟练的拿起剪刀开始修剪杂乱的花枝。


 


  华生看他的爱人沐浴在阳光下,黄玫瑰热情地围着他,俊美的宛若天神。


 


  就让我在此刻死去也无憾了。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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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季很快就来了。


 


  初雪在伦敦市洋洋洒洒地下了起来,他们的黄玫瑰谢了,只有放在屋里的几支还蔫蔫地开着。


 


夏洛克今早把壁炉清了清,意外地在里面找到了夏天的时候埋进去的烟盒。


 


  他把烟盒在华生的眼前调皮地晃了晃,不出意外地看到华生有些恼火的眼神。


 


  “没抽过,我发誓。”


 


  夏洛克严肃的做了一个发誓的手势。


 


  “这是雷斯垂德的烟,我趁他不注意扔炉子里去的。”


 


  夏洛克看看壁炉,突然对华生笑了起来,


 


  “我们把它点起来好不好?”


 


  华生慢慢的眨了眨眼。


 


  暖融融的炉火是这间屋子唯一的光源,柔柔的火舌轻轻舞动着,夏洛克捧了一杯清咖,抱着华生,两人一起窝在懒人沙发里。


 


  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这两个人,壁炉里的木柴噼噼啪啪地响着,还有窗外银亮亮的新雪,静悄悄地下着。炉火映出两人交织的身影,仿佛他们一直就该如此相拥。


 


  夏洛克将右手覆在华生的右手上,他们无名指上的银戒闪闪发光,温柔地抵在一起。夏洛克看着华生被炉火映的发红的鼻尖,感觉着他的爱人在他怀中慢慢地静止了呼吸。


 


  夏洛克把脸抵在华生的颈侧,轻轻吻着他还温热的侧脸,将他冰凉的手握得紧紧。


 


  “我在,华生。”


 


  他在炉火燃尽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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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春的时候,院里的黄玫瑰开了。


 


  夏洛克穿着睡衣下了楼,光脚踏进那片华生亲手栽种的玫瑰花从。


 


  他有些失神地摸了摸那还未完全盛开的花瓣,无数片段如电影胶片般闪过脑海。


 


  华生把花生酱弄到西装上的囧样,华生在夜晚的海边吻他时发热的脸颊,他们一起走过的长长的红地毯,他们在壁炉前交叠的银戒。


 


  回忆过分清晰,用锋利的边缘割伤人的手心。


 


  夏洛克在花丛中躺下,丝毫不顾及玫瑰的刺茎划伤他苍白的皮肤,渗出鲜红的血液。


 


  他的记忆最后定格在那个雾蒙蒙的清晨。


 


  华生穿着一身幼稚的驼色毛衣,抱着一大束黄玫瑰闯进他的视野,空气中的水汽给他加了一层湿漉漉的滤镜,让他整个人都看起来脆弱而孤独。


 


  他早就该在那时吻他。


 


  夏洛克想着,在花丛中闭上了双眼,等待清晨的阳光烫在他的眼皮上。


 


  黄玫瑰的花语他其实第一次就记住了,只是不愿想起罢了。


 

   Amour perdu. 


  意为逝去的爱。


 


 


 


 


 


 


 


 


 


 


 


 


 


 


 


 


 


 


 


 


 *MND即ALS,全称肌萎缩侧索硬化,俗称的“渐冻症”,霍金即是这种病症的患者,它是上运动神经元和下运动神经元损伤之后,导致包括球部(所谓球部,就是指的是延髓支配的这部分肌肉)、四肢、躯干、胸部腹部的肌肉逐渐无力和萎缩。文中因英国背景的设定而称MND,美国常用ALS。


*原文为“我看到你相当积极地吮吸你的伤口,难怪它不能结疤。”出自《亲爱的三毛》


*原文为“你连指尖都泛好看的颜色”出自川端康成《雪国》


【依旧是感谢阅读与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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